“该死,这XX谁能想到?”张量在内心抱怨着,抽出仅剩的手枪对准那浮空的马格南,但白先生显然有所准备。
浮空的左轮手枪点了点那彩色男人的太阳穴,男人吓得不停哆嗦,紧紧闭上了双眼,看来张量此前误会了他:男人并非自主逃走,而是被白先生挟持为了人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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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啧啧啧……把枪放下,条子,否则我就毙了这个傻冒。”因为这里没有照明,白先生没有立即认出张量,反倒将他当成了前来镇压怪物的普通飞鸟科员工。
面对这种威胁,张量哈哈大笑起来,“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XX吗?你有种开枪啊?!”
“张量!”斩钢瞪了他一眼,但张量不为所动,他已经被多动症的副作用变成了一个暴躁易怒的冷血之人,除非等待二十四小时、能力自动结束,否则他无法恢复原状。
“我知道你不在乎,但你的上司肯定在乎,”白先生用起了他惯用的套路,“叫你的上司联系我,否则我就先折断这家伙的手指!”
沦为人质的男人惨叫起来,这叫声吸引了怪物的注意,它不由得挣扎起来,但杜宾和斩钢死死压制着它的四肢和后背,它的挣扎毫无意义,只能徒增痛苦。
“我XX没有上司!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讲好了!”张量此刻才不在乎那男人的生死,毕竟他是D市的渡鸦科员工,又没有接到任务,R市市民的生死牵制不了他。
白先生是隐身的,但不难想象他此刻惊讶的表情。沉默片刻后,他放缓了语气,妥协道,“好吧,算你厉害,条子,我希望你不要后悔这个决定。”
马格南的扳机自动收紧,几乎就要触发。
“等等!”斩钢连忙挥手制止。
“怎么?你有什么话要讲吗?”白先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,他自恃有隐身能力保护,就算击毙人质也可以顺利离开,但如果能充分利用手中的这条人命自然是再好不过。
“我们放你走,你放那家伙一条命,如何?”斩钢提议。
悬空的马格南手枪颤抖起来:白先生被这句话气得够呛,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三个所谓的“条子”都是飞鸟科数一数二的骨干员工。他看出杜宾一个人压制不住怪物、需要斩钢帮忙,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三人的实力都不如他——他是可以独自按住那怪物的。
“你们太目中无人了,放我走?你们看不出我是隐身的吗?就凭你们三个要怎么抓住我?三个痨病鬼,手不能提的弱子……”愤怒的白先生一改平时冷酷沉稳的语气,用话语羞辱了斩钢一番,若不是他现在有人质,恐怕早已身首异处。
“那你想怎样?”斩钢咬紧牙齿问。
“哼,这还轮不到你来问我。”白先生再次使用他的谈判伎俩,“不是我提条件,”他笑了一声,以此彰显自己信心十足,“是你们提条件,直到我满足为止;当然,我的耐心有限,现在这家伙还有十根手指,每过三十秒,我都会掰断一根手指,直到你们提出的条件令我满意为止。”
没人知道这些话是白先生事先背好的,他的表演相当出色,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恰如其分,虽然这小伎俩对猛兽科的人很有效,但对于此时此刻冷血无情的张量,这花招根本不管用。
“你XX倒是掰啊?你不掰,我可要动手了!”张量不愿再废话,直接在内心默念:“风湿”。
白先生被他这么激将,本打算掰断男人的一根手指作为下马威,但他还未来得及发力,就感到双腿膝盖传来一阵寒意:他的风湿犯了。
张量没有遭受疾病反噬,这说明隐疾奏效了,但奇怪的是白先生没有任何反应。
“真是巧啊!真巧!看来我遇上高人了,目中无人的居然是我自己!”白先生冷笑道,“自银行那次后,我花重金买了一套人造的关节,虽然治不好风湿,却能让风湿的痛楚不至于影响工作,哼,万灵药都未必有这效果,你不用白费力气了,鸦科的病魔,我知道是你!”
“XXX,你是怎么逃出来的?!”既然能力无效,张量便收回了风湿。他明明记得白先生被关在了猛兽科,此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?眼下的处境不容乐观,有斩钢在,白先生并不构成威胁,但想要生擒他却绝无可能:隐身绝对是第一流的防御技能,只要隐身者不闲来作死,其他人几乎没有先手行动的机会,更不用提将之抓捕。
“既然是熟人,那就好办了。我知道你厉害,为表示尊重,我愿意破例一次,由我自己来提条件:这家超市的正门外,沿街走五十米,有一辆黑色的轿车,把怪物装进那车的后备箱里,半小时内做到,我就留下这小子的十指。”
“XXXX!你敢跟我提条件?那么你听听我的条件吧:现在毙了那XX,然后我们毙了你!皆大欢喜!”张量大吼。
“我很乐意当着各位的面折磨这家伙,你们想要哪根指头?”白先生冷冷地讲。
就在谈判再度陷入僵局时,杜宾发话了。
“我有一个想法:我们各退一步,我们可以把怪物送到车上,但有一个额外的要求……”
白先生打断了他沙哑的发言,“没门!人质必须跟我上车!”
“……我也没说要人质。”
“哦?有意思……那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想知道你要这怪物的目的,仅此而已。”杜宾诚恳地笑了,“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,只要你满足我们的好奇,放你走不是问题,只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人质呢?”
这话让白先生动心了,他觉得这个要求的背后一定藏着某种阴谋,可他一时猜不透那阴谋是什么。转念一想,那戴面罩的家伙沾了一身的彩色,能被那样虚弱的怪物击中这么多次,他肯定是眼前三人中最弱的,这种弱者,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威胁自己安全的事情!白先生于是放下心来,随口答应道。
“没问题,我可以告诉你们,反正那不关我事。至于人质,我会在抵达R市的边界后放他下车。”
“那么,开始讲吧,我会遵守诺言。”
斩钢不知道杜宾为何要这么做,但她并没有阻止,只听见白先生活动手腕,将枪口靠在男人的耳朵旁,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:
“艺术家都是张狂不羁的,但当他们脱离了自己的作品,展露在诸位面前的就只剩下一个羸弱的凡人,譬如你们眼前这被斑驳色彩覆盖、瑟瑟发抖的男人,谁能想到,他此前曾是一个意气风发、能办自己画展的画家?看吧!这家伙,我枪口抵住的这家伙,正是这间画廊的主人!大艺术家!啐!”
白先生很享受这种讲述,他是个擅于吹牛并且以此为乐的坏人,甚至说是恶人也不为过,但他确实遵守了承诺:他讲述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。杜宾显然是知道这点,才会提出那个古怪的要求。
“我接到活计是昨天上午,至于我的雇主,抱歉,按照这行的规矩,我不能提他的名字……”
……
P市的某间别墅内,会客厅。
通往其它房间的门和过道都被屏风阻拦,屏风上画着青绿山水,好似群山拦路,让此会客厅略显封闭;客厅内只有两张红木的长沙发,沙发之间是一张同样艺术造型的红木茶几,茶几上平铺着一张宣纸,宣纸之上摆放着一只灰色的带锁小箱子,箱内是某种灿灿发光的金属条;箱子旁边是青花瓷的茶壶和茶杯,茶水滚烫,从壶嘴中冒出屡屡白气。
侍者端起茶壶,斟茶一杯,朝茶杯一摊手,似乎是在等待某人端茶,但茶杯并无动静。就在侍者倍感尴尬时,雇主端起了那杯茶,端到嘴前抿了一口。咽下茶水后,他露出门齿,冲客人标准地微笑,尽管他面前的沙发上似乎空无一人。
“你意下如何?我们的情报绝不可能有错,那怪物已经没有战斗力,像你这样的成年男人可以轻松制服它。”雇主一手端茶,一手指向茶几上那一小箱金条。
“我很好奇,你们为什么需要这个怪物?”
即使是面对雇主,白先生仍没有现形。他不敢在这些雇凶之人的面前放松警惕,就连喽啰毕恭毕敬倒好的茶水他也没有喝。
“这个不关你事。你只要知道,那怪物被一名画家关在画室里,除此之外我不会透露更多信息。”雇主坐在茶几后方,神态惬意,他啜饮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,继续讲道,“你大可放心,我们雇你只是看重你的能力:能悄无声息地从陈展眼皮底下逃出,那么你一定也能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一工作。”
这夸奖让白先生有些汗颜,那雇主并不知道他逃出监狱的细节,而且不止雇主不知,黑道上的众人皆不知他是被人秘密保释出狱,并非凭借自己的能力出逃。既然大家都这么想,白先生也懒得解释,反正黑道众人因为这件事对他刮目相看,他又没有损失,何苦自断前程?
白先生举起茶几上的文件摇晃一下,示意道,“我还有一个关键问题要问:如果这文件所说不假,那怪物几乎有两米高。这东西出现在市里肯定会招来飞鸟科,我要怎么把一个两米高、会乱动的家伙从R市送到P市?”
雇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,放下茶杯,从怀中取出一张金卡,拍在茶几中央。杯中剩余的茶水晃荡起来,形成一环一环的涟漪,恰如雇主脸上那深不可测的笑意。
“这就要你想办法了。为表诚意,这是定金的三分之一,是我们额外补贴给你的,用这些钱买的工具事后都归你所有,至于你要怎么把怪物送过来随你开心,我们只看重结果。”
白先生弯腰凑近,抓起卡片审视:是金卡不假,而且卡片是崭新的,上面的署名还是空白。
“你们不怕我拿钱跑路?”白先生狐疑地问。
“哈哈哈哈,你真幽默,”雇主十指相扣,身体后仰靠在了沙发上,“干我们这行的,多多少少都有点能力,鄙人不才,虽有能力,只是这能力却无益于创作:我能通过画作或书法看见创作者的模样,以此分辨艺术品的真假。”
“所以呢?”
雇主仍在笑,他的笑一成不变,让白先生不寒而栗,“这个能力还有一个妙用,如果创作者当着我的面作画、写字,我就能透过字画看出那人的秉性,以此判断出此人有没有可能欺骗我。”说到这,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、镶嵌有红宝石的签字笔,将其轻放在茶几上。
“如果你想用这笔钱,就签字吧。”
白先生没有任何犹豫,他直接将金卡丢在了茶几上。
雇主收起了笑。
“那就是不同意?”
“不,我不需要这笔钱,照样能把那玩意带到你面前来。”
虽然白道的人,尤其是陈展的手下,已然知道了他此前的长相,但相貌是可以变化的:做完手术后,他不但有了人造的关节,甚至还忍痛改变了自己的相貌。现在,除了整容医生,世间还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样貌,白先生不愿为了这三分之一的定金就暴露自己。
“好!”雇主坐直身体,重新挂上微笑,为他鼓掌三声,“看来客人放心不下我们,那么我更要代替圣安泽表示诚意了:不需要签字,这张金卡归你了,希望能对你的行动有所帮助。”
白先生是个识相的人,他立即捡起金卡,“等我消息。”
说罢,他就跟着那斟茶的侍者走出了会客厅。
虽然金卡宝贵,但他并不敢长时间携带,毕竟唯一让金卡隐形的方式就是将其牢牢握在手里,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。为了安全,白先生婉拒了圣安泽送他去R市的好意,离开别墅后,他攥着金卡一路步行,独自来到P市的地下交易所。
因为隐身的缘故,他本可以绕开那些蒙面的守卫,但白先生不再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小混混了。因为从陈展手下逃出,他在黑道上具有了一定地位,所以他抓着那张金卡,径直来到岗亭前,拍了拍其中一名守卫的肩膀。
守卫吓了一跳,刚举起跨在肩上的步枪,却被白先生拦了下来。
“是我,小伙儿,我放在你这儿的衣服呢?”
听出是白先生,守卫这才放松警惕,指了指岗亭内,白先生推门走了进去,不多久,他穿着一套洁白的西装从门内走出,面部套上了黑色面罩。
“您慢走。”那执枪的守卫问候道。
白先生点点头,慢步走进了地下停车场入口。
地下交易所本质上是一处地下停车场,因为有骷髅蝴蝶特快的分部坐镇,白道的人明知这里有黑市,却也不敢清剿,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地下车库内照明灯并不够亮,不少黑道的商贩席地而坐,还有人倚在立柱上,等待着客人购买他们的商品或赃物。半途中,白先生躲开了那些叫卖各种犯罪物品的小贩,绕开了兜售枪械的货摊,但一个站在空处、对着约二十名听众慷慨激昂地演讲的演讲者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反正时间还早,好奇的白先生站在人群之间,成为了听众之一。
那演讲者同样蒙着面(这里绝大多数的客户都会蒙面,但同样有一些精通易容之道的客人会露出脸),他穿着人造纤维的天蓝色外套,外套下是白色的T恤,T恤上写有一个醒目的楷体大字,“凰”。白先生不明所以,此人的着装可谓相当张扬,穿着这样醒目的天蓝色外衣,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,白先生认为这家伙肯定没有多少仇家,否则他也不会有如此穿着。
穿着张扬的演讲者挥舞着一截类似于撬棍的金属物慷慨陈词。
“是的!各位!既然你们对这玩意儿的效力有所质疑,那么请允许我问各位一个问题:你们知道联邦市民的主要死因是什么吗?
现在,我的周围大概有二十个人在听我讲话,但是这二十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因为衰老而死,在剩下的十九人中,有三个人会死于疾病,两个人死于交通事故,一个倒霉的家伙会死于食物中毒,一个人被仇人杀死,一个人死于不可控的意外,另外还有一个人会自杀。
然后,剩下的十个人——占二十人总数的一半——都会被怪物杀死。
即使如此,你们各位或许还会侥幸想到:我会成为那个在睡梦里安详死去的幸运儿!
我奉劝各位,应该更有危机感,说不定我们今天或者明天就会被怪物杀死!可是媒体和网络都只会报导艺人的花边新闻,只会叫你去吃这个、买那个!
听着,诸位!现在我把真相传达给大家!我再说一次!
在二十人当中,有一半,会在某一天突然被怪物杀死!
所以,对抗怪物才是各位应该首先考虑的事情,那么一把趁手的、对怪物能生效的武器就尤为重要!我手中的这把抗异常专用长矛是从飞鸟科内部偷来的,没错!正是大名鼎鼎的啄木鸟科!这把武器是我千辛万苦从啄木鸟科内部偷出的产品,飞鸟科的人都没机会使用如此先进的武器!它可以在扭曲种怪物的能力范围内使用,不会弯折或变形,因为它是用冷钢合金制造的!”
演讲者挥舞着那“撬棍”,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去,那东西都不能算作“长矛”。
但这番有理有据的演讲着实打动了白先生,因为他恰巧要去和扭曲种怪物打交道,这蓝衣男人的话让他对那奇特的武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于是他举起手中的金卡问道,“那么你打算卖多少钱呢?”
演讲者眯缝着眼笑起来,他指着白先生高声讲道,“有眼光!这位客人,既然我的赃物只剩下这一件了,如果您有兴趣,我可以二百万卖给你!”
白先生摇了摇头,他的金卡内一共就有三百五十万,后面和骷髅蝴蝶特快的交易至少需要一百万,如果买下这把武器,之后的交易很可能会缺钱,而骷髅蝴蝶特快是不接受讲价的。
白先生只是因为钱不够而摇头,但那演讲者却误以为他是在质疑这个价格的合理性,急忙解释道,“当然,各位也知道,这种高精尖的武器是有市无价的!我本人的确不知道这武器的具体造价,所以三百万只是我期待的售价,如果您各位当中有人执意要买,我可以接受讲价,只要那价格合理。各位,那可是飞鸟科!您各位有人见过从飞鸟科偷来的赃物吗?”
众人都相顾无言,不少人摇起了头:男人所说不假,即使是在传奇地下市场“A市之光”,飞鸟科的科技物品也是稀罕货,能见到这样的新奇玩意本身就很有趣,所以周围的客人们都没有否认男人的话。
“五十万卖吗?”某个蒙面客人问道。
“兄弟,你要体谅我啊!你知道啄木鸟科吧?那是飞鸟科文职最多的科室,他们的安保力量是其他科的几倍甚至几十倍,我光是溜进去就花了不止五十万呢!”天蓝色外套的男人苦笑道。
“七十万!”另一个蒙面的女性客人低着头,缓缓举起了自己的金卡。
“七十万倒是够回本了,但是我也是要吃饭的……”男人看向了她。
“九十万!”女人头也不抬地接着报价。
一滴汗顺着男人的额头流了下来,他很快地擦了把汗,将头转向了另一侧,“九十万,也不是不能考虑……有人出价更高吗?”
“我出一百万。”白先生也举起了金卡。
“一百万!好的,先生,挣三十万足吃足喝了!我就……”
男人话音未落,只听见人群后方有人叫道,“一百一十万!”
白先生急忙踮起脚尖,朝那报价的人看去:那是一个同样穿着白西装的男人,他戴着浅灰色面罩,高举起自己的金卡。
这面罩的颜色是有讲究的:灰色面罩说明此人在白道吃得开。面对这种黑白通吃的竞争对手,白先生打起了退堂鼓,他可不愿意因为一把武器惹上业界大佬,虽然他“逃狱”后受到了黑道众人的尊重,但在白道的众人面前,他还是败犬一条,没有什么靠山,是人都敢踢他一脚。白先生本以为那报价就是最终的成交价了,但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:那名一直低着头的女人给出了更高的价格。
“一百一十一万!”
这个价格完全是在无理取闹。真正了解拍卖的人都知道,这种价格在正规的拍卖行内是不能报的,每次叫价都有最小的增量要求,这个增量往往是起拍价的十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。
但这并不是一场正规的拍卖,甚至不是一场拍卖,这只是那穿天蓝色外套男人的销赃现场。
此刻,穿天蓝色外套的演讲者大张着嘴,手中的“长矛”不住地颤抖,“一百一十一万,女士,你很会叫价,”他尽可能保持着冷静,“一百一十一万!各位,不是我事多啊,但是从现在开始叫价,增量一万起步。”
这要求合情合理,周围的人大多只是看个热闹,因此无人抗议。
“那好,一百一十二万。”后方那白西装的男人喊道。
“一百一十三万。”
“一百二十万!”男人自信十足。
“一百二十一万。”
听见女人的叫价后,不少好事的围观者吹起了口哨,甚至有胆大的家伙(这些家伙没有胆小的)鼓掌喝彩,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:女人敢这么叫价是赤裸裸的挑衅,黑道中人最在乎面子,这样下去,她必然会和那西装男结下梁子。
白先生回头打量起那女人:她戴着普通的黑面罩,穿着纯黑的夜行服,还用褐色的麻布绷带将手套和袖子的接缝处裹了个严严实实,只有双眼暴露在外。她始终低着头,叉腰站着,似乎在不耐烦地跺脚,白先生开始怀疑这家伙是演讲者的托儿:以一万为增量进行叫价,分明是害怕有意购买者望而却步,她肯定不是真的想买这武器。
那灰面罩男人也意识到了这点,他尝试挤到女人身旁。除了他,另外还有两名穿黑西装的蒙面男往人群中央挤,二人带着深蓝色面罩,这代表他们并非客户,而是负责防卫的雇佣人员,多半是那西装男的同伙或者保镖。见状,其余围观者都识相地让开了位置。
“哥们儿,”西装男看着紧张万分的演讲者,拿金卡指向身旁的女人,话音里满是戏谑,“这是你请的托儿是吧?没关系啊,我出一百三十万,她要还敢叫就让她买。”
白先生非常欣赏这西装男的大度,他戳破对方是托儿却仍愿意掏钱,难怪此人能和白道打交道,正所谓“没有万金敲门砖,勿沾白道半片天”,能黑白通吃的人肯定不会差这十万块钱。
但女人似乎没有听懂西装男的话,她没有抬头,只是停止了跺脚,回应道,“一百三十一万。”
西装男先是一愣,又立马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僵硬而机械,明显是假笑。
“哥们儿,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,怨不得我,你让她掏钱吧。”
演讲者急得满脸是汗,汗水几乎浸透了面罩,这时,另一名穿纯黑夜行服的女子穿过人群,边往中央钻,一边大叫着,“误会!误会!我才是托儿!我才是托儿!”
自称是托儿的女子出现立即引来一片哗然,她大气也不敢喘地穿过围观者,挤到演讲者身边,高举双臂解释道,“各位,误会啊,都是误会!这是我老公,”她一指身旁的演讲者,“我才是托儿,可我还没来得及抬价啊!这位妹妹不是我们请的,我估计她纯粹是看上了这把武器,非买不可。”
这滑稽的解释引得众人哄笑,直到那一直低着头的女子摇一摇手中的金卡,开口问道,“一百三十一万,卖不卖?”
“卖,当然卖。”演讲者这才松了口气。因为那女子和他老婆的着装太过相似,挤在人群中看不真切,又因为她们都戴着面罩,声音模模糊糊、难以分辨,他一直将女子误认为是自己的托儿,因此才紧张万分,既然对方是真心实意想买这武器,价格也超出了他的预期,他当然愿意卖出。
“等等!”西装男一抬手,刚想将矛递给女子的演讲者愣在了原地,“如果你不是托儿,那你就是在纯粹找茬,”他盯着那低头不语的女子,收回了金卡,恶狠狠地叫嚣道,“找我的茬?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!”
说罢,那西装男就朝那女子伸出手,要摘她的面罩。这在黑市里是绝对禁止的,如果有客人起争执,黑市坐镇的东道主理应及时阻止,但事发突然,周围的二十多名围观者尚且没能反应过来,何况是那些在摊位之间巡逻的守卫。
西装男比女子高一头,他的手又快又准,直接抓住了面罩下沿,就在他向上抬手时,女子揪住了他的袖子。
“R市的葱跑到P市来装蒜,究竟是谁在找茬?”她讥讽道。
西装男通体一震,立即松开了手,“你到底是谁?”西装男不禁后退半步,他会有如此反应并不是因为那女子的话语,而是他方才用尽全力也不能抬起手、摘掉女子的面罩,自己的力气居然不敌这女子,看来她深藏不漏,绝非等闲之辈。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,白先生可不想节外生枝,但奈何外围看热闹的人都朝着中央挤,他尽力后退,却也无法逃出这包围圈,只能呆在原地继续看下去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,关键在于天鹅科得好好整治一下风纪了。”女子慢步来到演讲者身边,毫不客气地接过那“长矛”,转身便朝着人群外走去。
这下西装男还没着急,那演讲者先急了。
“喂!姑娘,你还没付钱!”
女人头也不回地吩咐道,“让那天鹅科的家伙付。”
白西装犹豫着没有动手,但他的两名保镖先一步拦住了女子的去路。
“我劝各位一句,”女子淡淡地说,“找茬需要有一定的实力,你们二位有吗?”
……
故事讲到这里,就连三人中脾气最好的杜宾都听不下去了——白先生讲话实在太过啰嗦。虽然这家伙讲的每句话都是真话,但张量三人从没见过这么喜欢长篇大论的罪犯,何况这段故事根本毫无意义:没人想听白先生复述自己的经历,他们唯一感兴趣的、关于白先生雇主的那段故事又过于短,所含的情报太少。
“你能不能挑重点讲?我们不在乎你买不买那长矛!”斩钢叫道。
白先生倍感无趣,摇动马格南的枪口,闷闷不乐地说,“是你们让我讲的,我乐意怎么讲就怎么讲!”
“好吧,那……你简单概括一下,跳过拍卖这段行吗?”斩钢妥协道。
“行吧!总之,那女子带着长矛离开了,西装男虽然生气,但还是付了帐,那之后我就去办正事了……”
……
白先生虽然觉得拍卖时发生的事很有趣,也很好奇那女子的真实身份,但他不愿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浪费时间。人群散去后,他收好金卡,快步走向骷髅蝴蝶特快的收发室。
所谓的收发室不过是木板拼凑成的隔间:快递员们将大号木板钉在四根立柱上,又在其中一块木板中央锯开一块长方形的缺口作为“大门”,大门上垂着一条花花绿绿的帘子用来阻隔视线。谁能想到人间最丧心病狂的快递公司会有这么简陋的收发室?
与那简陋的收发室不同,骷髅蝴蝶特快的员工都神气十足,他们没有戴面罩,而是穿着一套完整的墨绿色制服,制服背后画着他们公司的标志:一具踩着蝴蝶的骷髅。虽然腰间挂着手榴弹和枪,但他们都是正经的快递员,只不过什么货都敢送罢了。
守门的快递员睡眼惺忪,见白先生凑了上来,他打了个哈欠,倚在门板上掏出兜里的香烟,点起一根,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,“干嘛?”
“寄快递。”白先生不敢跟这些亡命之徒开玩笑,他直接掏出了金卡,证明自己有带钱。
快递员点点头,又猛吸一口烟,烟雾从鼻孔喷出,接着问道,“几件?”
“两件。”
“两件最少一百万啊,自带还是代购?”
自带,指的是寄件人自己提供所要邮寄的货物;代购则是骷髅蝴蝶特快替寄件人买好物品,邮寄到指定的地点。骷髅蝴蝶特快不但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大组织,因为代购的存在,它本质上还是一家规模庞大的黑市,规模较小的黑市会为他们供货并接受他们的保护,就连A市之光都得给他们面子——骷髅蝴蝶特快是唯一一家能够向A市输送危险物品的快递公司。
“一件自带,一件代购。”
快递员掐灭了烟,皱起眉头,问道,“代购什么?”
“轿车,要稍好的那种。”
快递员点了点头,邮寄轿车对他们而言再简单不过。
“自带的东西呢?”
“我自己。”白先生小声说。
“你被通缉了吗?”
白先生摇摇头。
“有什么传染病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危险等级一,没有额外收费,算上车至少一百多万,钱够吗?”
白先生连连点头。
快递员将烟头随手丢在地上,用脚跟拧了拧,随后掀开身后大门的门帘,朝门内一努嘴,“进去吧。”
……
杜宾打断了白先生的讲述。
“这一点倒是有用……你的车就是这么来的?”
“对,”白先生没有反应过来,敷衍了一句,继续讲道,“总之呢,我把自己寄到了R市,驱车来到了这家超市……”
“等等,等等,我不是故意打断你,我只是想确认一下,你现在讲的这些,和你抓这怪物的目的有关,对吧?”
对此,白先生嗤之以鼻,“有没有关系,你听就是了!我马上就讲到精彩的部分了!”
杜宾无奈地摇了摇头,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讲下去。时间过去了这么久,被白先生挟持的男人几乎要吓昏过去,超市外的天鹅科仍没有行动,张量昏昏欲睡,斩钢也眼皮打架,杜宾将手伸向裤子口袋,默数着其中的子弹数量。
见杜宾没有其它要问的了,白先生于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讲下去:“总之,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你们眼前这个疯子。据说这家伙的画展非常成功,但是一个办在超市里的画展又能成功到哪里去呢?”张量三人看不见白先生的表情,但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,那把浮空的手枪粗暴地戳着人质的太阳穴,“我先关上了旋转门以外的出口,但那旋转门设计得完全不合理,根本没办法锁死,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至于这个办法是什么吗,嘿嘿嘿,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们了……”
……
来到超市前,白先生盯着那旋转门动起了歪脑筋。
虽然他的能力看上去像是异能系,但他实质上是个空间系超能力者,那能力本身并无隐身作用。“暂存”,这就是白先生的能力,他可以将任意物体暂存于一个中等大小的空间内,这个物体的体积不得超出三立方米。如果暂存的物体并非活物,那么它会停留在原位,在现实世界内彻底消失不见,直至能力结束;但如果暂存的物体是活物,那么在常人看来,暂存的活物会完全隐形,但他们依然可以触摸并伤害到隐形的物体,反之亦然。
这个能力在同一时间只能暂存一件物品,为了封锁超市的旋转门,白先生不得不铤而走险,在确定入口处没有碍事的市民后,他将一辆购物车推到旋转门前(寄存状态可以避免留下指纹),很快地显形,将旋转门暂存起来。
他将购物车留在了旋转门原本的位置上,快步跑进超市,对自身发动能力。寄存的旋转门恢复原样,将购物车牢牢卡在了门框内。
彼时超市内的顾客并不多,没人发现超市的唯一出口已被堵塞,等引发骚乱后,人群必然会卡在前门处,到时候他就能带着怪物从超市侧面逃出,凭借寄存能力,钢筋水泥都拦不住他。
“很好,这样就没人会怀疑作案者在超市内部了。”白先生欣喜地想着,快步走向电动扶梯:他要到六楼的画廊去。但抵达五楼后,他发现向上的电动扶梯被封锁了,原来画展早就结束,画廊已经不对外开放,为避免顾客误入画廊,超市用黄黑相间的封锁带粘住了通往六楼的电动扶梯,想上到更高层只能乘坐电梯。
看着那一触即溃的封锁,白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,虽然越过这些封锁带对他而言小菜一碟,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他不想留下任何潜入的痕迹,既然扶梯和电梯都行不通,他只好朝着楼梯间走去。
六楼的楼梯间内,通往画廊的防火门紧闭着,只可惜,任何体积不够大的门在白先生面前都形同虚设,他轻而易举地闯入画廊,甚至没发出一丝声音。
画廊内的景象让他有些吃惊,这里的地板和墙壁都被涂成了某种混沌的彩色,房间被大约四面弯曲的展板隔开,四周的墙壁以及展板上挂着一幅幅不明所以的画作。更令他震惊的是,画廊距离他最远的一角开着灯,那是画廊中唯一的光源,圆形顶灯下是一束昏黄的光锥,光锥内趴着的正是那只彩色的绒毛怪物:它正抱着一桶彩色油漆酣睡,身上的彩色绒毛一起一伏,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,仿佛一只温顺的猫。
“没想到那画家这么大胆,居然真的将怪物养在画廊里……”白先生惊讶于情报的准确,立即冲了上去。如果情报无误,那这只怪物应该没有多少力气,但出于谨慎,白先生保持着隐身状态,他首先拽住了怪物毛茸茸的右脚,那手感有如某种大型毛绒玩具。
怪物的呼噜声停止了,它扭过头,露出了晶簇状的“眼睛”,看向自己的右脚,漫不经心地尝试踢腿,但右腿纹丝不动。这下它可精神了,尽力想要爬起身,身体却朝着反方向移动起来,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拖拽它。
拽住它的当然是白先生,他暗叫不妙,因为情报中没有提及怪物的具体重量。虽然这怪物并没有太大力气,可它毕竟是一个两米高的生物,拖动起来十分费力。
即便如此,白先生还是一鼓作气地将怪物拖向防火门。他明知自己没有力气将这大家伙一路拖到车上,但如果不及时将它带出去引发群众恐慌,后续的计划根本无从实现,何况他现在已经动手,一不做二不休,“车到山前必有路,走着瞧吧!”白先生有勇无谋地想着。
那怪物不肯乖乖就范,在它意识到自己挣不脱右脚那隐形的力量后,怪物灵活地弯腰,将上半身扭转到右脚处,一边拼命蹬腿,一边用双爪胡乱挥舞起来。它的爪子明显经过了修剪,挠在人身上不痛不痒,这攻击本来不会奏效,但白先生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:情报还是低估了这怪物的力量,这家伙抓挠、蹬腿的力度并没有预想中那么虚弱。
怪物脱身后立即站起,它露出了腹部的巨口,朝着白先生站立的位置呲牙咧嘴,似乎是在威胁他,如此一来,白先生只能临时改变策略:首先要让这怪物丧失反抗能力。
隐身的白先生绕到怪物侧面,重拳砸向它那被绒毛覆盖的下腹。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怪物身上,它痛苦地嚎叫起来,声音低沉,类似于狮子。腹部的痛苦令它发狂了,怪物朝着面前的空气疯狂地抓挠,但白先生已经绕到了它身后。
又一拳砸在怪物后背上,白先生毫不留情,这一拳打得他指节生痛,他甩甩手,做出防卫的姿势,实则准备用擒抱的技巧将怪物扑倒。那怪物被这一拳打得嗷嗷叫唤,它似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,于是撒开腿主动逃向灯光下。
白先生不会就这么放它走,他扑出去,一把抱住了怪物的腰,尝试用过肩摔将它摔倒在地,但他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一技巧了。他既没有扑倒怪物,也无法站稳脚跟,双手没有抓牢在一起,双臂也因此使不上力气,怪物立即挣脱了他的擒抱,四肢并用地逃到灯下。出人意料的是,它居然站直身子、伸出爪子戳碎了那顶灯,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,灯光即刻熄灭,整个画廊陷入黑暗。
“还挺聪明!”白先生想,他确实没法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抓住怪物。怪物虽然能在黑暗中视物,却也拿隐身的白先生无可奈何,只好逃向画廊外。
这时,一名揉着眼睛的画家姗姗来迟,他穿着洁白的衬衫,熨烫整齐的西裤,只是头发和胡子都疏于打理,显得乱糟糟的,让他的脸看上去很不真切;他的表情更是带着精神失常者特有的颓丧感,因为和那扭曲种的怪物待的太久,他的思维已经不如常人那么清晰。
画家兴许是听到了怪物的叫声,推门从画室里走出来,画室内的灯光散出,微微照亮了画廊,他恰好看见怪物逃向防火门,男人惊叫道:“喂!花花!不能出去呀!”他看不见白先生,误以为怪物是旧伤复发、突然暴走,急忙追上去。
“‘花花’?什么破名字!”白先生想着,决定首先解决这碍事的画家,他迅速伸出脚,奔跑的画家被他绊倒,摔倒在画廊五彩缤纷的地板上,未等他痛叫着爬起,白先生便抓住画家的后衣领,将其拽进了画室一通好打。
画室内有一盏还算明亮的台灯、一些零散的即食面、一张汗津津的床垫,以及画家作画所需的各种画板、油漆和笔刷。白先生不是什么善茬,他心狠手辣,将画家摔在床垫上,先是举起一旁的画板砸向他的脑袋,画板破裂后又朝着他的肚子连连猛踹,可怜的画家本就神志不清,这一顿胖揍更是加剧了他的精神病,最终,画家彻底放弃抵抗,因为这突然的刺激和疼痛昏死过去。
白先生以为他是在装晕,便啐了一口,抓起那盏台灯跑出画室,追击那奔逃的怪物。
循着怪物绒毛留下的彩色痕迹,白先生追到了超市二层。怪物的突然出现果然引发了骚乱,超市的顾客们叫嚷着逃向前门,听见旋转门处传来的嘈杂声音,白先生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,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。他看见怪物慌不择路地逃到了一家老年服装店的柜台后,试图用那一堆堆衣服遮住自己,这幼稚的行为不禁让他感到好笑,他径直走向那瑟缩着的怪物,“既然已经到了二楼,再努把力,一鼓作气把它拽到车上!”白先生如此想着。
谁知那怪物似乎看见了他,它放弃了躲藏,从那一堆被它绒毛染色的服装中站起,想落水狗抖毛一般抖落身上的衣服,抓起身旁的衣架砸向白先生。
白先生惊讶不已,衣架砸在了他的右侧,并没有命中,看来那怪物并不是看见了他的身形,而是看见了他手抓的台灯。白先生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粗心大意,使劲将那发光的台灯丢在地上,灯泡碎裂的声音刺激了怪物,它身上的绒毛纷纷炸起,继续朝后方的服装店退去,边退边抓起附近的衣架,盲目地丢向那已经熄灭的台灯。
这番挣扎是毫无意义的,白先生步步紧逼,怪物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身陷危险,它不住地哆嗦起来,虽然它个子很大,胆子却很小,这正和雇主给他的情报相一致。
“别逃了,小猫咪,嘿嘿嘿嘿嘿嘿……”白先生猥琐地笑了起来,胜利的喜悦让他得意忘形,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画家双手抓起那只从楼梯间带出的灭火器罐,横砸向白先生的腰部。白先生仍是隐形的,但他得意忘形的话语暴漏了他的位置。
这一击奏效了,随着“哎呦”一声,某个物体倒在了地上,画家气喘吁吁地跑向怪物。
“花花,我们快走!”
怪物听话地点了点头,它张开腹部满是利齿的嘴,让画家钻了进去,当张量赶到此处时,画家只剩一条手臂露在外面。
白先生爬了起来,他背对着张量,由于刚才被画家偷袭,现在的他神志不清,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的扶梯口内站着一名端着手枪的飞鸟科员工。眼见怪物逃进了天花板,白先生追悔莫及:千不该万不该,他不该在隐身的状态下说话。
直到杜宾赶来,白先生才发现身后的二人,他总觉得这持枪的男人眼熟,但因为杜宾那潜水员的打扮太过惹眼,白先生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杜宾身上,也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张量。他静静蛰伏着,看着那两个条子分析案发现场,二人仔细调查了天花板,但一无所获。
既然飞鸟科已经赶到,计划必须要有所调整。从那两人的对话中,白先生听出他们要和怪物“较量”,便临时起意,决定静观其变:他只是受雇于人,宁可任务失败,也不愿被飞鸟科的人抓住。
于是,白先生蹑手蹑脚地跟着张量和杜宾,一路回到了超市六层,杜宾踹开防火门后,他也跟着溜了进去。
比起张量和杜宾,白先生更清楚那怪物的实力,因此他根本不害怕遭遇偷袭,也清楚那怪物有夜视的能力,于是便在漆黑的画廊内先行一步,因为处在隐身状态,他并没有被藏在角落的画家袭击。借着张量的手电筒灯光,白先生发现了那躲在展板后伺机偷袭的怪物,当然,他没有义务将这点告诉杜宾。
画家突然攻击张量,身后的动静吓了白先生一跳,他眼看着张量和杜宾制服了画家,展板后的怪物也看见了这些。
就在张量和杜宾抬起失心疯的画家走向门外时,白先生听见身后传来怪物绒毛摩擦地板的声音,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:张量和杜宾带走了碍事的画家,他就可以独自对付那怪物。
只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愿:白先生本以为那胆小的怪物没有勇气偷袭两个条子,但当他看见怪物匍匐着从身旁经过、扑向那背着氧气罐杜宾时,立即改变了计划。
“绝不能让怪物落进飞鸟科手里!”白先生这么想着,他知道,自己必须做点什么。
那短短的三秒内发生了许多。
白先生猜测,仅凭那怪物的力气是很难制住一个飞鸟科员工的,他并不清楚杜宾身体状况不佳,于是他在第一秒绕到了杜宾的侧面,怪物锁住了杜宾的上身,他则按住了杜宾的两肩,将杜宾朝着怪物一侧推搡。
第二秒时,在他的帮助下,怪物顺利抵抗住杜宾的过肩摔,但白先生用余光注意到张量摸出了匕首,他很清楚,在二打一的情况下,这只怪物毫无胜算,于是他松开了手,冲向防火门。
第三秒,他尽全力推动防火门,拦下了张量的攻击。
这三秒钟的操作顺利帮助怪物拖走了杜宾,张量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追杀怪物,但他太鲁莽了,忘记掏出手电,任由怪物带着杜宾逃进了天花板。
就在张量对着虚空叫骂时,白先生发现那五彩斑斓的地板上有一把左轮手枪:门外强光手电的光照亮了那枪,纯银的左轮冒着寒光,那一定是杜宾挣扎时落下的!白先生狂喜不止,他急忙捡起手枪,将枪口对准了张量,但张量置身黑暗中,他没有把握一枪毙命,因此打消了射击的念头,握着枪慢步走到防火门外侧。
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:虽然他得到了一把手枪,却丢失了怪物的位置。这种逆境之下,白先生再一次改变了计划,他本想挟持画家作为人质,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,张量便跑了回来,泄愤一般揍了那画家一通,最后,张量撇下一句“你个XX,如果杜宾死了,你尝命”,这句话让白先生暂时放弃了挟持人质的计划——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质毫无意义。
“从长计议,从长计议。”他这么想着,为了避免手枪暴露他的位置,他思索片刻,还是将手枪藏进了六层的灭火器箱背后。
从这一刻起,直到斩钢、张量和画家来到八楼,他都一路尾随,希望能有机会渔翁得利。张量对待画家还是那么凶残,但斩钢似乎很同情那可怜的、失心疯的男人,这让白先生又打起了拿画家做人质的念头。最终,还是张量的疏忽大意为他提供了机会:张量进入八楼防火门,将画家独自留在了楼梯间内。
那一刻,白先生就站在画家身后五米处,他深吸一口气,动了起来……
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。
白先生鼓足勇气冲到画家身前,一把拉上防火门,然后拽住那失魂落魄的画家,头也不敢回地逃往三层。
张量和斩钢本来是有机会抓住他的,毕竟他拖着人质逃跑时发出的动静不容忽略,只可惜,张量因为多动症引发的副作用,暴躁地推动本该拉拽的门,在那扇防火门前白白浪费了近二十秒;斩钢也是刚刚从晕机的状态恢复过来,甚至没有意识到画家“逃走”了。懵圈的二人被一扇没上锁的门拦住了许久,这时间足以让白先生逃脱了。
半途中,白先生取出之前藏好的手枪,枪和人质都在手,他顿时感觉神清气爽,仿佛自己已经胜券在握。
最后,白先生带着人质回到了六层,他要用这人质换来自己的胜利。
……
白先生终于讲完了他的故事,他意犹未尽地摇动着马格南。
“怎样?我已经信守承诺,把我知道的都讲完,现在轮到你了!把那怪物带到车上去。”
杜宾空出右手扶了扶面罩,“这位隐身的朋友,你是不是不清楚‘目的’和‘经过’的区别?我问你的是你要这怪物的目的,结果你讲了近二十分钟,听完后我也不清楚你要这怪物有什么用。”
“我哪知道这怪物有什么用?我不是说了吗,雇主要怪物,我负责把怪物送给他,仅此而已。”
杜宾一拍额头。
“真是令人失望……算了,贤弟,动手吧,不要再和他废话了。”
原本昏昏欲睡的张量这下来了精神,他一手举起手枪,一手摸出匕首,朝着门口奔来。有多动症加持,他的速度远超白先生想象。
白先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,他急忙将枪口对准张量,扣下扳机,只是无事发生。
“什么!?我明明……”
白先生看向杜宾,看到了他嘴唇上扬的表情,以及他右手中把玩着的六颗子弹。
“什么时候?!”白先生也顾不上人质了,他一把丢下枪,转身想跑,但恰恰是这逃跑的行为暴露了他:如果白先生屏息漫步离开,他或许能逃过张量的追击。
只可惜,现实往往不遂人愿。
虽然看不到白先生的身体,张量却依靠聆听脚步声得知了白先生的位置,他避开男人,越过门槛,将匕首投出,那匕首精准地插在了白先生右脚跟上。
白先生痛得叫出声来,因为情绪波动剧烈,他的能力逐渐失效,身形开始若隐若现。张量趁机靠近,一把拽住了白先生的肩膀。
“结束了!你这XX!”张量用手臂锁住了白先生的脖子,将他压倒在楼梯间内。
被抓住的白先生能力失效、彻底显形,他狠狠瞪着杜宾,眼神中充斥着愤怒、恐慌和不甘,“你骗我!畜生!你欺骗我!”他不顾右脚的疼痛,破口大骂着。
杜宾让斩钢看好那怪物,他自己则拎着那副手铐走向防火门。
“这不叫欺骗,这叫兵不厌诈。”杜宾为自己辩解道,“我本来真的打算放你走的,但转念一想,你并没有遵守承诺,我们想知道的细节你都没说。”
杜宾微笑着丢下手中的六颗子弹,身为椋鸟科科长,他怎么可能丢掉自己带在身上的武器?白先生之所以能拿到枪,完全是因为杜宾故意将枪丢下作为诱饵。果然,白先生中计了:得到手枪的那一刻,内心的狂喜彻底出卖了他思想,那把左轮手枪早就被杜宾退去了子弹,而一把没有子弹的枪往往会让人误判自己的实力。
杜宾为白先生戴上了手铐,这副手铐成为了白先生身上唯一的衣物——如果手铐能算作衣物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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